陆星闪是不累的，但是她毕竟习惯了这具身体，也就随着疲惫感装出一幅昏昏欲睡的样子。陆妈妈就准备自己送姜燊回去，陆星闪挣扎着起来，拉住姜燊。
“怎么了？”不怎么爱说话的姜燊声音其实很好听，奶奶的，空灵悦耳。
温柔得不像话。
陆爸爸和陆妈妈对视了一眼，都看出来姜燊似乎和普通的小孩子有些不同了。
“姜燊哥哥，以后不开心就给星闪打电话好不好，星闪很担心你。”
陆星闪尽可能让自己的眼睛里都是真诚和担忧，不过九分真，她本来就担心这个孩子的命运，似乎有好几次，都快了结了的。
虽然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在意他的命数，但是既然她有能力，为什么不帮帮他呢？
姜燊显然没想到陆星闪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愣住了好久，才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有几分哽咽：“好。”
得到肯定的答案，陆星闪才沉沉睡去。
陆妈妈朝姜燊伸手，笑意吟吟：“走吧，阿姨送你回去，以后常来阿姨这里玩，星闪的玩伴不是很多，我们经常不在家，你以后可以经常来陪她玩儿。”
姜燊被突然的温柔大手牵住，属于成年女性的温柔气息让他又是怔愣住，不知道一下子想到什么，他眼眶有些红，抿了抿嘴，他就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孩子也累了，你快送他回家睡觉吧。”陆爸爸催促了。
陆妈妈就送姜燊回去了，路上也没有松开他的手，到了姜家，她很认真地跟用人说了今天的行程，然后也表达了自己对姜燊关心。
用人表情有些复杂，陆妈妈当做看不懂的样子，笑了笑就离开了。
姜燊垂眸，等看不到陆妈妈的身影，才看了用人一眼，回了自己的房间。
——
陆妈妈把睡得很沉的陆星闪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后，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等门关紧了，除了陆星闪的呼吸声。屋子里再也没了别的动静了以后，陆星闪睁开眸子，在黑暗里突然叹了一口气。
“长吟，你是不是不够信任我？”
青光落下，男孩沉默不语。
“你不愿意说出气运之地，我理解你，也没有逼问你。但是，长吟，我想帮你，现在的局势你看不清楚吗？弥子她急不是没有道理的，晚一点找到原因，神木一族的危险就多一分。”
扮演了一整天的乖巧小宝贝暖心小天使的陆星闪似乎在夜晚失去了白天里对姜燊的耐心。
刺目的一阵青光闪过。床上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消失不见，只在床的上空，隐隐能看到一道窈窕的少女身影。
陆星闪打了个响指，木异域从床下的地板开始蔓延，把她和长吟都包裹在里面。
异域的半明半暗让长吟看清了陆星闪此时的模样。
十七岁少女的模样，她一头柔顺的青蓝色头发。梳成两个长到脚踝的麻花辫，辫子上还缀着许多看上去很秀雅的小花朵。
面若芙蓉，眉如柳叶，双眼澄澈，朱唇皓齿。她一身简洁的白色连衣裙，赤足如莲。
眨眼间，光洁白皙的额头上隐隐浮现出三片青色叶子模样的印记，轮廓隐隐有金光闪现。
似乎也很久没有恢复自己的真身了，陆星闪踮着脚，好久才深呼一口气，看向长吟：“你应该明白的。”
“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表现的那样尊敬我，那就告诉我，你今日所说的你哥哥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
她顿了顿，“我不会逼你，你可以选择不说。艾熙弥那里，你也可以不用管，她如今虽冷漠，却不可能失去理智，也说过了让我保护你，你大可放心。”
长吟缓缓收回目光，少女的身影好像刻入了灵魂一样，震得他久久才回神。
好久，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半垂眸，摇了摇头。
“……抱歉，恕长吟……没有什么要说的。”
陆星闪有几分失望，却真如同她自己说那样，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了。
她点了点头，“好，长吟，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记住了。”
后来长吟也会想，那时他如果坦然告诉她一切，后来是不是就不至于连一个普通人类都比不上……或许真如陆星闪所说，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吧。
他选择了哥哥，失去了从未拥有过的陆星闪。
此时的长吟并不知道未来的坎坷，他单纯又纠结地看着陆星闪恢复自己没有威严的小女孩模样。
异域消失，她似乎沉沉睡了过去。
但是那缕放在他身上的精神力一直没有消失。
长吟抿了抿嘴，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化为了发卡落在了床头柜上。
夜幕渐深，霓虹灯五颜六色，填充着这忙碌而孤独的空间，没人在意偶尔划过夜幕的一点星光，对于他们而言，或许是不再陌生的飞机，或是离他们无数光年的星星。
而这对于今日的鎏湫而言，是肃杀的夜。
身影快到留下一串残影，他还在心里不断警示自己：不够……还不够快，那个人还在身后不远处……
车水马龙依旧，空中不管不顾逃亡的鎏湫无法再顾及是否有人会发现抬头处的异样，他甚至在心里隐隐期盼着有人会发现他的行踪，希望是谁随便一个……可以阻止他身后的那个人的随便一个谁。
鎏湫渐渐发现自己的徒劳。
无论怎么加速，怎么不顾一切地逃，那个人好像一直不远不近地保持着让他精神紧绷的距离，好像对他而言，自己拼了命的逃跑只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而那个人胜券在握，无所顾忌。
这让鎏湫本就不再坚定的心更加崩溃。
……如果可以，如果有这个时间忏悔，鎏湫发誓，他一定用最真挚的灵魂忏悔……
……他错了，他不该闯进家族禁地，不该看那本禁术，不该相信书上所说的，剥离别人生命纹以后，可以留下那具有强大力量的生命纹作为自己的用处，他不该离开家族，为了力量，就轻易离开那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否则他也不会遇到这么可怕的敌人。
明明不是恶灵，却可以驱使食恶鬽，有着让他的灵魂都忍不住颤抖的力量，如果不是他的力量那样诡异，鎏湫都快以为他是来惩罚他的游神了。
可是鎏湫不知道，再多的忏悔都没有用了，他今日，必死无疑。
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被包围在一片虚无中，无尽的黑暗中忽然有一束光出现，有人已光芒源处缓缓出现，巨大的影子压在鎏湫的身上，他面色惨白，完全看不清面前靠近的男人的模样。
这个男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人类里的商人，穿着矜贵手工版西装，背对着光，修长的腿只两步，就站在离他不远处停住了。
可他身上那种比恶灵还可怕的气息，比游神还强大的力量，那种滔天的怨念好似是他驱使的恶灵，无数食恶鬽忽然从他身后涌出，半透明黑色的食恶鬽像是他的无数影子，把他身后的光遮住了一大半，让虚无变得光影朦胧起来。
鎏湫本不该挣扎的，就好像是蚂蚁被一只手已经捏住只剩下了一口气，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不再有求生的欲望，也没有求生的能力。
可是男人好似发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听着像是从极黑极冷的地方而来，让鎏湫的灵魂都战栗起来。
无数食恶鬽冲他涌过来，蚕食着他的绝望和后悔，还有害怕……
男人只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那双惊恐的眸子没有了任何光彩，他才勾唇一笑。
眉梢微动，那些食恶鬽好似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变动，立马又消失在光里。
男人走近鎏湫，后者双目无神，已经无法站起来了，他就那样躺着，食恶鬽的忽然抽离让他的七窍都开始流血。随之而来是他的被莫名压制的力量的恢复，可是很快，他就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力量，继续压制着自己的力量。
他如同死狗一样看着靠近蹲下的男人，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似乎终于能够看清男人的模样了，可他却不认得这个人。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好像是蛰伏在最极致的黑暗和冰冷中的一条毒蛇，眸子里带着的笑意都明晃晃酿着毒，像是墨一样的瞳孔，只一片阴冷黑暗，看不到一丝光。
原本该没有情绪了的鎏湫却在看清这双眼睛以后，再次浮现出微弱但绝对的恐惧来。
“……你……你是谁？”
他气若游丝，想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追着他不放，又为什么能够驱使恶灵，食恶鬽……
只可惜，鎏湫不可能能够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了。
男人轻笑了一声，最后给了他一个目光，然后站起来。
他指尖飞出一朵暗紫色的蔷薇花来，花朵娇嫩又优雅，却有着如同污血的颜色。它从男人的手心慢慢飞起来，然后如同被吹散的蒲公英一样，花瓣漫天飞舞。
光影斑斓，最先落下的花瓣像是情人温柔缱绻的呢喃，落在了鎏湫的眼睛上，遮盖住了他眼里反射出来的光芒。
“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依旧有着轻笑，似乎一切云淡风轻，身后落下的每一片花瓣都是他的祝福。
他转过身去，不看鎏湫渐渐被腐蚀的身体，他的尖叫，他的挣扎和痉挛，对于男人而言，更像是一首地狱交响曲，美妙动听，悦耳之至。
大大小小的伤口像是蜡水凝固一般，疼痛让鎏湫再次有了三分力量，无尽的花瓣落下，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他再也叫不出惨叫声，却越来越清醒。
——这种对身体的伤害，只会让他在痛楚中清醒，不是普通人类的他也不会被活活痛死，因为他的灵脉还好好的，甚至慢慢地，他能掌控自己的灵力了。
但是那种灼热腐蚀的痛苦……鎏湫无法分心去思考，他现在似乎正处于一种生不如死的境地。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虚无里除了光和诡异的源源不断落下的花瓣，就只有男人和生不如死的鎏湫。
许久，鎏湫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好像已经死了，却又清醒地活着……血水和被腐蚀化成的液体散发出恶臭味，他当然也闻不到了……落下的花瓣还在继续，似乎从有形化为了无质，触碰的时候，一点一点开始抽取着他的灵力。
像是人类被用针管一点一点抽取血液，再也不能挣扎的时间漫长到如同永恒，然后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些隐秘的温柔出现：“——要我帮你吗？”
没有人形的鎏湫根本无法回应，他被食恶鬽蚕食过的残缺的灵魂作了最后一番努力，让男人感受到了他迫切想死的心情。
男人心情大好的笑出声来，扬手时满天花瓣终于消失，他指尖结印，落在那滩可怜可悲的血水里。
……
月光下，有人自虚无中出现，落在了寂静的山腰处。
四周寂静得不像话，树梢凝住，每一片叶子都沉默着没有动——甚至连风都没有。
男人像餍足了一般，垂眸笑出声来，然后他抬眸间，有隐隐的风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啧，真是……阴魂不散呢……早晚就是你们了。”
男人似乎自言自语的话语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他消失的地方后面，一滩血水一点一点像是被拉开遮羞布一样慢慢出现……
——
“错了。”第三次打断艾熙弥的运算，陈归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把那道题拿过来，“你方向不对。”
艾熙弥罕见地没有反驳，这些知识对她而言像是一个一个小游戏，她很有兴趣，所以陈归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诺，”陈归递给她，本子上的思路整齐，只一眼，艾熙弥就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一时眨了眨眼，恍然大悟。
这般模样和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样子大相径庭，陈归多看了一眼。
少女清冷却绝色的容颜似乎和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影子重叠起来，一颦一笑都生动起来，连带着面前艾熙弥好像也有了几分暖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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